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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房,朝著永壽宮方向緩緩走去。

心思微微浮動,自己這次出征一定要勝,要慢慢地在軍中建立威望,手握實權,而不是一輩子做秦家的傀儡!將來只有秦家求著自己的,而不是自己被他們隨意操控!

蕭湛走到外宮和內宮的分界大門,朝著禦書房看了一眼,剛才父皇先把六哥叫了進去吩咐,不知道……,他又是領了什麽差事?

但不管是什麽,六哥,我不會做得比你差的!

雖然今生今世都和她再無緣分,但是自己要站得更高,走得更遠,而不是讓她覺得自己是一個窩囊廢,幸虧當初沒選擇自己。

暖香塢裏,鳳鸞忽然打了一個噴嚏,“阿嚏!”

姜媽媽笑道:“看來是有人在想側妃,側妃的耳朵都紅了。”有心讓她高興,半開玩笑說道:“不是夫人想側妃了,就是王爺。”

鳳鸞淡淡一笑,“那還是讓母親想我罷。”

姜媽媽聽了,得,這是還在氣頭上呢。不敢再提蕭鐸了,轉移話題道:“今兒王公公露得那幾手可真是漂亮,真的跟變戲法一樣,太厲害了。”

鳳鸞聽了,不由微微蹙眉。

想到蕭鐸對王詡有點忌諱,怕等下他回來,丫頭們私下嘀咕王詡,再惹得蕭鐸不快去找他的麻煩。因而叫了寶珠等人,吩咐道:“玩物喪志,等下王爺回來,不許嘴上沒捆兒的亂嘀咕糟蹋花的事兒,都安分一點兒。”

眾人見她臉色不好,想著今兒苗夫人有孕把她氣壞了,都不敢觸她的黴頭。

“是,不敢亂說。”一幹丫頭齊聲應道。

鳳鸞攆了人,自己拿了一卷古詞在手裏翻看,那些優美華麗的詞句,此刻變得晦澀難懂,一個個字都在亂跳似的。

她蹙眉把書扔在了一旁,不看了。

******

蕭鐸意氣風發的回了王府,剛進門,就有小廝笑道:“給王爺道喜了!今兒大夫來過,苗夫人已經有了三個月的喜脈。”

“苗夫人有孕?”蕭鐸怔了怔,三個月前時間略有一點久遠,自己好像是去過苗夫人那邊,無心插柳柳成蔭,這就有喜訊了。

小廝保持笑容,眼巴巴的望著等著賞錢。

蕭鐸看了看,從荷包裏摸出一塊銀子扔了過去,然後快步走了。

小廝趕緊揀了銀子,掂了掂,可是不小的一塊兒呢。心下美滋滋的,只是看著王爺遠去的背影,有點疑惑,苗夫人有孕是喜訊沒錯啊,怎地王爺好像不太高興?伸長脖子仔細瞧了瞧,哎呦,王爺居然朝著暖香塢那邊去了。

可算明白了,王爺這是怕鳳側妃著惱呢。

乖乖,小廝不由吐了吐舌,王爺這是有多偏寵鳳側妃啊?難怪人人都想去暖香塢那邊當差,鳳側妃有子有寵又有錢,誰不願意跟著這樣的主子啊?可惜啊,自己是個帶把兒的進不了內院,回頭想個法子,能把妹妹送去暖香塢就好了。

在小廝瞎琢磨的功夫,蕭鐸已經走到暖香塢的大門口了。

他駐足,雖然急匆匆的趕了過來,但……,等下見了她要說點什麽呢?這不是哄哄就能好的啊。苗氏有孕,懷了自己的孩子,總不能弄死了逗她開心吧?孩子得養著,得生下來,她心裏肯定是不會痛快的。

----沒法兒哄。

蕭鐸有點頭疼了。

要說他本心,當然是希望多子多福的,孩子越多越好。但是現在不比前幾年,嫡出庶出長的幼的都有了,三兒三女,根本就不缺孩子啊。

雖然苗氏的孩子比魏氏的高那麽一篾片兒,但也屬於可有可無。

至少來得時間不太合適。

自己和她的感情幾經波折,反反覆覆,好不容易才修覆一點點,這還沒有修覆好,又來一個讓她深受打擊的喜訊。哎……,這不是折騰人嗎?折騰自己嗎?為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孩子,又把自己和她的關系給冰凍一回。

天地良心,這幾個月自己都沒有睡過別人。

蕭鐸覺得煩躁又郁悶,還有一點點小冤屈,哪裏還高興得起來?他一直站在暖香塢的門口不進去,臉色又不好,嚇得丫頭們都低了頭。

半晌了,他才一臉凝重的走了進去。

“王爺。”玳瑁站在內院門口,迎了上來,福了福,“側妃去王妃那邊說話了。”

去王妃哪裏?蕭鐸皺眉,想起當初她剛剛進府的時候,為了躲避初夜,也是用了同樣的法子回避。眼下她賴在王妃那裏不走,自己既不好拉人,也不好哄她,真是……,真是會折磨人啊!

蕭鐸沒奈何,只得又擡腳去了葳蕤堂。

一進院子,剛上前廳的臺階,就聽見裏面一陣歡聲笑語傳出來。

惠姐兒嚷嚷道:“不行,不行!鳳側妃你耍賴啊!”

鳳鸞笑道:“就許你耍賴,不許我耍賴?”像是拉住了王妃,“你們以為有母妃護著就可以不講道理?王妃還是我的表姐呢。”她笑嘻嘻的,“不管了,這一把我也要賴一張牌。”

然後又是王妃笑道:“我可真是受不了你們,一群小孩子。”

這樣妻妾兒女和睦其樂融融的場景,蕭鐸以前盼望過,但眼下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,可是又沒法打斷。就算自己進去,也不能說她在這邊呆著和女兒們玩不對,反倒還要跟著表演和睦,一句體己話都說不上。

他不由覺得一陣胸悶,坐在外面。

有丫頭瞧見了他,進去稟道:“王爺來了。”

裏面笑聲一頓,片刻後,女眷們都走了出來。

端王妃笑道:“王爺幾時回來的?怎地在外面坐著?剛才阿鸞過來打花牌,正在和惠姐兒鬧呢,我是管不了她們,都亂套了。”

惠姐兒像是和鳳鸞混熟了,抓住她的胳膊,拖著她上前來,“父王,你快管管鳳側妃。”抿嘴兒笑,“她這麽大一個人了,又是長輩,還跟我耍賴呢。”

賢姐兒原本也是在笑,聽得這話,輕斥道:“不許胡說。”

“我怎麽胡說了?”惠姐兒並沒有真的責怪鳳鸞,繼續笑道:“我上一把賴了一張花牌,鳳側妃說可以反悔,原來是為自個兒賴牌做準備呢。”

鳳鸞盈盈一笑,“笨丫頭。”戳了戳她的額頭,“你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呀。”

惠姐兒伸手拔了她頭上的金步搖,“我不管,只當你輸了,這個步搖是我的了。雖說我年紀小頭發少,戴不上,可以留著過幾年戴呢。”

“哎喲。”鳳鸞揉著頭皮,嗔怪道:“頭發都給你揪斷了。”

端王妃訓斥女兒,“沒規矩,哪有自己動手動腳的?不像話。”

“沒事,沒事。”鳳鸞反而護著惠姐兒,笑道:“鬧著玩兒的,不當真,我並沒有生氣。”她嘴角彎彎,“不過是一支金步搖罷了,我一早就打算送給惠姐兒的。”

惠姐兒得意道:“對啦,鳳側妃最大方了。”

眼前一副合家團圓歡樂的場景。

蕭鐸只覺得頭痛,拿眼去瞅那搗亂的某位,人家視線根本不接,只顧跟王妃她們嘻嘻哈哈說笑,正熱鬧的停不下來。不免帶出幾分氣性,自己想好一肚子哄她的話,她倒好,就是不給機會讓自己說。

可氣也沒辦法啊,打不得、罵不得,連冷落都舍不得。

鳳鸞笑道:“正好今兒熱鬧,王爺就在葳蕤堂一起用飯吧。”

一句話,就把晚飯的時間都給占了。

然後用完了飯,鳳鸞繼續拉著賢姐兒和惠姐兒打牌,打得她們都去睡覺了,還是不肯走,說是,“我剛才吃多了點兒,不消化,在這兒陪表姐說說話。”又道:“苗夫人得了喜訊,王爺快過去陪陪她罷。”

這樣說了,感覺是自己把人推過去的一樣,稍稍松了口氣。

可是繼而又覺得自己蠢,蠢到家了!

難道這樣就真的不一樣了?這樣就能說明蕭鐸愛著自己,是被自己推去苗夫人那裏的?苗夫人該懷孕還是懷孕,而他坐擁齊人之福,沒有絲毫改變。

蕭鐸見她呆呆的,心下明白,自己不走,她就會一直賴在王妃這兒。別看王妃面含微笑很是賢惠,只怕心裏早就笑掉了大牙,----阿鸞吃醋是小性子的模樣,看著很是聰明,實際上又蠢又叫自己心疼可憐。

不想讓她再這麽強顏歡笑裝下去了。

他起身,“你們聊著,我先去浮翠閣看看。”

說是看看,但是只要人過去了,就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再回暖香塢,不然就是給鳳鸞結仇了。再說苗夫人懷孕,育嗣有功,於情於理也是應該過去的。

最要緊的是,她不想看到自己,自己也不知道這會兒要說點什麽。

於是兩人都別扭著,蕭鐸去了苗夫人的浮翠閣,鳳鸞在葳蕤堂說了一會兒話,自己悶悶不樂回了暖香塢,然後又是一個人獨自呆坐。姜媽媽和寶珠等人輪番進來,都是相勸不敢勸,怎麽勸……?不論怎麽勸,都改變不了苗夫人懷孕的事實啊。

王詡清澈的聲音在外面響起,“側妃還沒睡,找了一本《無量壽經》給她翻翻。”

紅纓拿了佛經進來,按照他的意思展開了,輕輕用鎮紙壓住,指了指其中一行遒勁有力的小字,然後不言不語告退出去。

鳳鸞茫茫然收回思緒,順著她所指看了過去。

只見上面寫道:“人在世間,愛欲之中,獨生獨死,獨去獨來。當行至趣,苦樂之地,身自當之,無有代者。”

“獨生獨死,獨去獨來……”

她輕輕念出聲,用手指一點點摩挲,反覆的看,反覆咀嚼,細細體味其中的禪法真意,笑容覆雜,“呵,……身自當之,無有代者。”

是啊,自己的情緒,不論是苦是甜,都只能獨自慢慢吞咽下去了。

王詡微微皺眉,因為並不方便插嘴她的心事和感情,只有送上佛經真言給她看,但願她能自己想得開,解開心結。眼下佛經既然已經給了,便不合適多留,欠了欠身,便要告退而去。

一擡頭,卻發現她轉眸朝自己看了過來。

美人猶如霧裏看花一般遙不可及,明眸似水盈動。

她看著自己,眼淚好似聖潔的泉水一般輕輕滑落下來,晶瑩剔透的淚珠兒,掛在她優美的下頜,久久不肯墜落。

“砰!”那輕柔細小的淚珠兒,跌落在王詡的心湖,蕩起一圈圈心潮不平的漣漪。

*******

次日清早,蕭鐸直接從浮翠閣趕著去上早朝了。直到快晌午,總算忙完皇帝交待的大事準備,然後又到兵部、吏部周旋了一圈兒,才匆匆回府。

第一件事當然是直奔暖香塢。

除了隔了一夜沒見到她,今兒得趕緊哄她以外,還有另外一件比較著急的事,得先跟她說了。好在今兒她沒有賭氣再去葳蕤堂,直接進了寢閣,看著身穿鵝黃色細絹雲雁細錦衣的佳人,面色平和、溫柔似水,不由微微怔住。

不過一夜不見,她就有了某種說不出的細微不同。

“王爺來了。”鳳鸞笑著起身,迎接道。

蕭鐸試圖從她的表情和眼裏看出什麽,卻看不出,笑靨如花的她,還是和從前一樣嬌柔可人,聲音綿綿的,但是卻沒有昨天那種傷感的氣息。

她……,這是想開了?還是死要面子不肯露出來?

不知為何,昨兒她那樣賭氣耍小性子的樣子,雖然叫自己煩惱,但卻歡喜。今兒這樣雲淡風輕了,反倒有點不適應。

自己不免搖頭笑了。

這是怎麽了?難道還非要兩個人賭氣才有趣兒?又不是小孩子。

“哎,小傻瓜。”蕭鐸將她攬進懷裏哄道:“不就是苗夫人懷孕嗎?也值得你這般牽腸掛肚、揪心揪肺的?她又是什麽要緊的人了?我的心裏裝著的人是誰,難道你不知道?”摸了摸她的心口,“你啊,就是喜歡胡思亂想。”

鳳鸞微笑看著他說,並不打斷,等他說完了才道:“我知道的,王爺心裏有我,待我至珍至寶,遠非別人可比。”

“知道就好。”蕭鐸在她手上親了親,笑問:“你說說,這幾個月我是不是沒去找過別人?就算王妃那邊,也只是過去點卯各睡各的,我都為你守身如玉到這種地步,你還著惱?真是小沒良心……”

他滿嘴甜言蜜語,脈脈含情,鳳鸞卻不是很想聽了。

但是又不好拒絕,只淡淡道:“我就是一時鬧別扭轉不過來,睡了一夜,又被姜媽媽她們勸了勸,已經想開了。”繼而笑笑,“當初是我給昊哥兒的繈褓與苗夫人的,她是沾了昊哥兒的光,才懷孕的,回頭我得找她要謝禮去。”

瞧著光景真想開了?蕭鐸心下懷疑,不過眼下沒空一直糾纏男女之情。

鳳鸞打量著他的神色,問道:“王爺有事?”

“是啊。”蕭鐸拉著她坐了下來,“皇上讓我辦差,要去舊都一趟,大概要一個月左右的時間。唔……”他沈吟了下,“你別擔心,我會盡量趕在八月十五回來,除了過中秋節,還有昊哥兒和婥姐兒的周歲生辰。”

“你要去舊都一個月?”鳳鸞微微意外。

“是啊。”蕭鐸這會兒忙得腳不沾地,實在沒有時間細細哄她,只能盡量安撫,“放心,忘不了你們母子幾個的,孩子們的生辰禮也忘不了。另外,我等下會交待長孫嬤嬤幾句,有她照看著,王妃那邊應該穩得住。”

鳳鸞輕輕搖頭,“沒事,我自己應付的來。”

“嬌嬌,別慪氣了。”蕭鐸握了握她的手,“我還有事要辦,等下去梧竹幽居那邊找幕僚商議事情,晚飯不過來,晚上……,估計也不會回來睡。”捏了捏她的臉,“你可不許一個人自己慪氣,慪壞了身子。”

鳳鸞微笑道:“放心,我又不是小孩子了。”

蕭鐸不是很放心,別人還好,但就是覺得她養得嬌滴滴的,跟溫室花房裏養出來的嬌嫩蘭花一樣,自己捧在手裏還怕磕了、碰了。眼下一走就是一個月,總是放心不下,自她進府以後,自己可是從來沒有離開過她。

“阿鸞。”摟著她在懷裏親了親,滿目憐愛,“我走了以後,你就在暖香塢裏好好的呆著,實在悶得慌,就叫你母親過來陪著說話。”又許諾,“等我帶好東西回來給你。”

鳳鸞柔順的應了,“好。”

“聽話,等我回來再好好陪你。”蕭鐸再三叮囑,方才大步流星出了門。

☆、140 飛箭

當天夜裏,蕭鐸沒有從梧竹幽居回來。

鳳鸞自己獨睡了一夜,心下只是覺得清凈,那一點點空蕩蕩的不適應,被她忽略過去了。不知怎地,覺得渾身懶洋洋的不想動彈,吩咐道:“等下去葳蕤堂說一聲,說我身子不舒服,今兒先不過去請安了。”

寶珠應了,“是。”

玳瑁給她梳頭,“側妃想梳什麽發髻?”

“隨便,簡單點兒的。”鳳鸞沒有心思打扮,等她梳好頭,自己別了一支掐金絲的攢花金簪,再斜戴一朵芍藥絹花。然後拿了配套的紅珊瑚耳墜,紅珊瑚手串兒,起身道:“就這罷,今兒不用折騰了。”

拿了書,躺在美人榻上隨意翻著,還是看不進去。

好不容易磨蹭到吃早飯的時候,剛喝了一口粳米粥,梧竹幽居的蒹葭過來了。進門福了福,說道:“王爺一大早就走了,有事,來不及辭行,讓奴婢天明過來跟王妃和側妃說一聲。”

這麽急?鳳鸞有點意外,但沒多說,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
“奴婢先回去了。”蒹葭再次福了福,欠身告退。

鳳鸞看著她清瘦的柳綠色背影,想起她已經不年輕的臉,----能讓一個女人情願耗盡一生青春,發誓不嫁,想來心裏自有一番思量。

呵呵,男人身邊有太多女人圍繞,這世道太不公平了。

比如蕭鐸,有為他終生不嫁的蒹葭,有嫡妻穆令嘉,有做了在家居士的蔣側妃,有八面玲瓏正懷孕的苗夫人,還有看似敦厚老實的魏夫人,鶯鶯燕燕一屋子。

前世自己是死得早,要是多活幾年,不定有多少美人獻給他享用,----自己要是為了苗夫人這種事不痛快,那得不痛快多少次?自己煩惱的、糾結的,全都是一些沒有意義的東西。

大概是因為他對自己比前世更好,所以不知不覺的,想要得更多,特別是這幾個月他一直陪在自己身邊,以至於生出他是自己一個人的錯覺。

苗夫人懷孕,頓時將自己冷冷的打回現實。

----真是多虧她了。

鳳鸞搖搖頭,撇開那點子不痛快不去想了。

轉而拿起了昨天的那本《無量壽經》,經書晦澀,她看不太進去,倒是發覺上面的字很不錯。工工整整的小楷,跌宕遒麗、力透紙背,一看就是知道抄書的人,有著常年修習書法的筆力。

王詡自己抄的?真可惜,那樣一個人做了太監。

罷鎮國公王家也是煊赫一時,比之今天的範家有過之而無不及,可惜因為靖德太子謀逆一案,被牽連,整個王家都跟著落敗了。再想到現如今的太子蕭瑛,最後也是牽扯進了大案被廢,歷史在重覆,做太子的大都沒啥好下場。

只不過現在離那一天,還有點早。

鳳鸞搖搖頭,倒是想起昨兒王詡為自己忙活半晌,還沒有道謝,便尋思賞點東西。

可他不是丫頭,不好賞賜首飾、荷包等物,衣裳料子也不合適,因為仍舊算是禦前行走的人,在王府一直都穿著官綠色內監服飾,想了一圈兒都沒有合適的。本來想送一套文房四寶,想起蕭鐸的忌諱,怕給王詡惹麻煩,最後還是算了。

鳳鸞嘆了口氣,自己開小抽屜拿了一錠金子出來。

----輕慢就輕慢罷。

自己又不知道他的喜好,想不出合適的,還是這個最穩妥方便,他拿著金子喜歡買什麽就買什麽,倒也不用費腦子。

******

王詡看著桌子上金光燦燦的那一大塊,靜默不語。

小葫蘆在旁邊看得眼發光,“啊呀,師傅,你就轉了幾朵花,鳳側妃就賞這麽大一塊金子,嘖嘖……”喜得搓手,“可以買好些零嘴兒了。”

王詡不作聲,順手把金子收起來裝進荷包裏面。

小葫蘆咽了咽口水,“師傅,你想獨吞?”腆著臉道:“昨兒我幫師傅去花園子裏掐花,跑得飛快,腿都是酸的,好歹賞我一點零頭兒花花。”

“拿著。”王詡還真的摸了一塊銀子給他。

“哎?”小葫蘆覺得他氣色有點不同尋常,斂了笑容,“師傅,你不會當真了吧?我就是說笑,不是真的想要……”

“好了,別啰嗦。”王詡覺得他十分聒噪,站起身,身形飄逸的出了門。

小葫蘆覺得好看,自己扭著身體在後面學了一學,卻怪怪的,不由啐自己,“蠢人蠢相!你這輩子就是一個狗奴才的命,學不來師傅的。”

王詡回頭斥道:“別跟著我。”

小葫蘆趕緊止住了腳步。

王詡的身份仍然是禦前行走的內監,只是“暫時”調至鳳鸞身邊,其實在王府裏面沒有規定的差事,也沒人管。所以他只要不是去鳳鸞的寢閣,暖香塢其他地方,甚至王府其他公共的地方,都是隨便去的。

他沒有目的走著,閑逛到了暖香塢後面的花園裏,站在涼亭裏,靜靜吹風,手上摸向荷包,感受著那塊份量不小的金子。

恍惚間,想起十幾年前那個炎熱的艷陽天。

母親領著自己跪在街道邊上,自己小小的脊梁上,插著“賣身葬兄”的木牌。那天特別的炙熱灼人,自己和母親跪了一上午,已經幹渴之極,可是為了安葬兄長,只能繼續頂著烈日堅持跪下。

有好心人要過來扔碎銀子,被知情人勸住,“別亂扔銀子,當心惹禍上身!”

“為何惹禍?”

“你看看清楚?”知情人在旁邊說道:“這對母子是什麽人?那可是犯了謀逆大罪的王家後人,而且還是嫡支的,誰知道會惹出什麽禍事來?趕緊走罷。”

圍觀的人群漸漸散了。

偶爾又有人上來,亦被已經擴散知情的人勸住,自己和母親從早上跪到下午,連一個銅板都沒有討要到,饑餓、幹渴、頭暈,自己的身形忍不住晃了晃,幾乎快要堅持不住了。

母親苦澀道:“罷了,人死燈滅,回去找個草席把你哥哥裹了罷。”

就在這時,一群赫赫攘攘的馬車隊伍過來。

前面有家丁護院開路,後面有婆子健仆跟隨,中間是一輛奢華無比的金頂馬車,整個街道都被清路,自己和母親不得不往後挪動。人群裏議論紛紛,“哎喲,鳳二夫人真是好生氣派,嘖嘖,瞧瞧這陣仗……”

“那是,人家可是嫁進了奉國公府啊。”

奉國公府?聽母親說起,當年鎮國公王家才是世家中最矜貴的,鳳家、範家、穆家都不能比,更不用說其他官宦人家了。

可惜自己還不記事,鎮國公王家就已經滿門獲罪覆滅了。

最開始的時候,靠著外祖母私下裏的救濟,自己有母親和兄長的庇佑,日子還勉強過得。後來外祖母死了,舅舅們都不願意再惹麻煩,日子越過越潦倒不說,兄長還被人陷害,以至於惹上官司最終死在獄中。

母親一個千金小姐出身的婦人,哪裏能夠支撐起一個家?兄長死了,她自己先大病了一場,用光了家裏可憐的積蓄,好不容易揀一條命回來,卻連安葬兄長的棺材錢都沒有了。

那時候,自己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做絕望。

“娘,娘你看!”清脆好似銀鈴一般的女童聲音響起,從那華麗馬車傳出,車簾子後面,露出半張白玉娃娃一般的粉臉,“那上面寫得是什麽?是賣身什麽兄呀?阿鸞不認得那個字呢。”

後面隱約坐著一個神妃仙子般的少婦,拉下車簾,聲音涼涼道:“他哥哥死了,要賣了自己給哥哥買棺材。”

“啊呀!”小女孩兒聲音憐憫,“他好可憐呀。”

“行了,乖乖的別說話。”

馬車“吱呀、吱呀”的緩緩行駛過去,自己憎惡的看著那華麗馬車,憎惡那對不知人間疾苦的母女!正在咬牙之際,忽地聽見“叮鈴”兩聲脆響,一對小巧的金鐲子掉在自己面前,那小女孩兒探頭出來,甜甜笑道:“送給你啦。”

旁邊的仆婦趕緊讓停車,對裏面道:“夫人,小姐把金鐲子賞人了。”

“你給我坐好!”裏面的少婦在訓斥女兒,然後不悅道:“賞了就賞了,什麽了不起的事兒?臟兮兮的,難道還要再撿回來不成?走吧。”

母親趕緊揀起拿一對小小金鐲子,連連磕頭,含淚道:“多謝貴人,多謝貴人!將來我給貴人立個長生牌位……”

鳳家的馬車繼續往前走了。

靠著變賣了她的那對小金鐲子,安葬了兄長,沒多久母親死後,又安葬了母親,----於她而言算不上什麽,但對自己來說,卻是一輩子不能忘的大恩大德。

自己今生潦倒不濟,最後竟然輾轉零落成了這步田地。

沒想到,兜兜轉轉又留在了她的身邊,好似冥冥之中註定,要讓自己來報答她的恩德一樣,償還多年前欠了他的人情。

王詡以為這一切只是個巧合,並不知道,皇帝安排其實另有深意。

他和鳳鸞,還有另外一段不為人知的瓜葛。

******

蕭鐸走了以後的日子,不僅安靜,還單調,王府姬妾們沒啥好爭的,反而都像是送了一根弦似的,彼此相處融洽。說融洽可能不太合適,準確的說,是誰也沒心思理會誰,大家也都不愛打扮,就是每天在葳蕤堂見面打個招呼。

鳳鸞甚至覺得,這樣挺好,倒是省了不少勾心鬥角之事。

每天去過葳蕤堂以後,就在暖香塢消磨時間,吃飯、睡覺、陪陪孩子們,這樣平靜的日子一直過到月底,總算有點改變了。

因為甄氏的生辰到了,鳳鸞得回娘家一趟給母親賀壽。

姜媽媽為了照看龍鳳胎,留了下來,“側妃放心,不會讓外人進暖香塢的。”說起來也是奇怪,蕭鐸一不在,大家都覺得沒人鎮場子了似的,多了一份擔心。

鳳鸞做了細細的安排,讓人在暖香塢四下巡邏,她可不想發生類似蔣恭嬪宮裏的起火事件,再嚇著了孩子們。又把所有人都交待,提前打點了銀子,交待道:“你們今兒都給我打起精神來,等回來,還有賞錢給大家。”

當然是平平安安才會有賞錢了。

眾人心下明白,齊聲應道:“是。”

暖香塢正在齊心合力誓師的時候,長孫嬤嬤過來了。

她是蕭鐸的乳母,在奴才裏面身份最高,暖香塢的下人們都給她欠身讓路,她進了門說道:“王爺臨走前就交待了,說是今兒鳳側妃回娘家去,怕你不放心,所以讓奴婢今兒過來坐鎮一天。”

蕭鐸早就做了安排?倒是心細,鳳鸞心下輕嘆,然後收斂感慨笑道:“正愁沒有年長穩重的人看著,嬤嬤來了,我可是放心多了。”

這是實話,長孫嬤嬤可是只忠心蕭鐸一人的。

姜媽媽畢竟是自己的陪房,權力只在暖香塢內,長孫嬤嬤則是在王府行走都沒問題,就算是王妃娘娘見了她,也得給一、二分面子。

蕭鐸他……,總算還是有點良心,至少記掛著孩子們的。

因而一番收拾,又在暖香塢磨蹭到快晌午才出門,只想趕個飯點兒,然後吃了飯便早早回來。母親肯定能夠體諒自己的難處,無須擔心,臨走前,再三囑咐了一遍,還道:“我很快就回來,用不了多會兒時間的。”

她還不知道麻煩已經找上門了。

不是找上端王府的門,畢竟蕭鐸臨走前也有安排,整個王府戒備的鐵桶一般,除非是皇帝要來抄家,不然沒人敢闖到端王府裏來。

鳳鸞今兒的麻煩事兒,在外面。

馬車出了王府大門,一路“嘚嘚”朝著鳳家穩速前進。前面有王府家丁開道,清了街面,讓小攤小販和行人都暫時回避。兩旁和後面亦是跟著持刀弄槍的護衛,把鳳鸞的馬車圍得嚴嚴實實,以防突然有人沖過來之類,另外還有健仆和婆子們跟隨,一路浩浩蕩蕩好不氣派。

鳳鸞琢磨著,今年不是母親的整十壽誕不會大辦,差不多就是親戚們和相熟的故交好友們,自己回去點個卯,只要是給母親道賀再陪她說說話兒。原本是一件挺省心挺溫馨的事兒,不過想到親戚們……,穆夫人今兒肯定要過來的,再者長房的二奶奶穆柔嘉也避不開。

想到這對母女,心情便有點稍微凝重不輕快了。

但願今兒她們別起爭執,哼,要是她們敢攪和母親的壽誕,自己和母親都是不會客氣的!好親戚不做,那就別做親戚了。

正在浮想之際,忽地聽得外面一聲尖銳的聲音,“唧——!”,帶著說不出的刺耳不舒服,劃破空氣突兀響起!

這是什麽奇怪的聲音?鳳鸞這一個念頭還沒想完,就見馬車忽地一震,有人踏了上來,直接掀起車簾子,將自己的頭按了下去。

驚魂未定之間,聽見王詡的聲音在耳畔響起,“低頭!”

然後是“叮”的一聲,接著“嗡嗡嗡”,扭頭一看,一直白羽飛箭穿破另外一頭的車簾,直直釘在車窗上面!箭羽還在不停的打顫兒。

“別怕,等我一下。”王詡伸手在她後頸上面一點,令其軟到,飛快的把人放在馬車裏面躺倒,然後身形如電,自己踏著馬車便朝對面房梁飛身而去!

整個過程不過轉瞬之間,鳳鸞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,人就動彈不得了。

外面已經亂出一團,王府護衛驚呼道:“趕緊圍住保護鳳側妃!”又有人喊,“趕緊追上刺客,抓活的!快,快追上去!”

有人要行刺自己?!鳳鸞驚駭的目瞪口呆,說不出話。

等她醒悟過來,剛才是王詡救了自己,正在一陣劫後餘生的後怕之中,又聽見外面“砰”的一聲巨響,像是什麽東西重重的摔落下來!

有人先是驚喜,“刺客抓到了?”繼而失望,“死了?”

“是個死士。”王詡的聲音在外面響起,帶著不悅,“把這人屍體給擡回王府,容後再做處置。”然後又上了馬車,掀起車簾,“側妃,剛才失禮了。”

鳳鸞全身發麻躺在地上,一臉苦笑,哪裏還說得出話來?

王詡伸手在她脖子後面點了點,然後要扶她起來,結果觸手便是軟玉溫香,以及因為靠得近而散發的淡淡幽香。這是從來沒有接觸和感受過的,不危險,但卻讓他心頭一跳,頓時像是觸電般的松了手。

“砰!”鳳鸞的頭軟軟磕在座位上,輕聲哎喲,抱怨道:“你這人怎麽回事?好好的,為什麽要松手,害我磕著了。”

王詡那白皙如玉的臉上,微微泛紅,尷尬道:“對不住,剛才是我失手。”

鳳鸞看在他才救了自己的命份上,不好多置抱怨之詞。只想自己爬起來,偏偏全身像是被人抽了力氣,從脖子到肩膀都是麻麻的,胳膊完全擡不起來。不由嘀咕,“怎麽我沒力氣了。”

“剛才我點了你穴道,得緩緩。”王詡看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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